2008-07-30

患難餘錄

劉禹輪,《患難餘錄》,臺北:清流出版社,1973。共170頁。附照片若干張。
有關陳立夫(1900-2001)親筆撰寫封面題籤的書,我也蒐到過幾本。就我的印象中,陳氏屢為國民黨的軍政人員題字,因此還頗為常見。記得十年前,太座的前老闆也曾親向陳求得潤筆,並表褂於辦公室的牆上。那時我總覺得此人的字實在不怎麼樣,卻不懂為何有那樣多的人有興趣?直至現在,仍時時感到如此。
劉禹輪(1904-?),廣東大埔人。早年加入中國國民黨,在家鄉組反共自衛團,後就讀廣州中山大學畢業。1936年,劉氏離粵入京,擔任中央黨部組委會,負責僑區黨務。1939年,奉命接任廣東豐順縣縣長,直至抗戰勝利。勝利復員,劉以地利之便,執教並兼任私立華僑大學總務長,到1949年9月逃離廣州,改至香港,後又轉徙臺灣。晚年在苗栗從事教育工作,擔任後龍初中的老師,又接辦苗栗商職。
這本回憶錄寫得相當簡略,約有幾處可談。首先,作者因為長期擔任教職,故多語及年幼時教育狀況,頗可參考。譬如,民國初年師資貧乏,學校除少數一、二位外,均係私塾出身,無法講授算數及自然等科,唯有國文而已。最值得談的是1930年代的中山大學,劉氏非但是該校學生,也加入反共行列。他的敘述也能夠看到早期的國共爭鬥。第二,作者提到中央訓練團第一期受訓情形,學員在結束後分派各省市,負責民眾動員事宜。嗣後,劉氏便奉令至豐順縣視事。我認為那是戰時國府進一步擴大內政統治正當性的方式,深值注意。有意思的是,豐順位居粵東,緊鄰日軍「淪陷區」,可謂為「前線」,既有日軍的侵略危險,又有共黨的游擊迫擾。
此書外間尚不易見,僅印1000冊,且無側標顯示。我查了一下網路的「臺灣大學圖書館整合查詢服務」系統,僅發現高雄中山大學圖書館有藏而已。在此也要順便感謝古本書店主人小高,因為他多方地努力尋書,才能留下諸多文化遺產,供我們這些蠹魚以解書饑。

2008-07-29

老君廟的故事

劉默,《老君廟的故事》,臺北:華僑文化出版社,1979。附照片若干張,共266頁。
另一位經常替書名封面題籤的人,是張大千(1899-1983)。記得小的時候,某家無線電視台有個節目,以倡導及推動社會善良風氣為主;該節目的名稱即請張氏公開題名,並在每次節目開始之前播放,令我印象頗為深刻。而民初書法界有所謂「南張北溥」的說法,可知張氏的書畫,亦堪稱一絕。這次所介紹的《老君廟的故事》,即由張所法書題字。
本書作者劉話難,生卒不詳,「劉默」係其筆名,晚年居住在臺灣苗栗,嘗任私立聯合工專副教授。書中講的是關於作者在抗戰期間於老君廟工作的點滴紀錄。眾所周知,該地以生產石油著名;早在1936年時,中國駐美大使顧維鈞(1888-1985)便和美國美孚公司(Mobil Co.)洽商合作開發西北五省的油礦,後來美孚派員探勘,調查認為希望不大。1938年,由於國民政府與日本進入戰爭狀態,沿海油運無法進行,加上需求油料孔急,遂決定成立甘肅油礦籌備處,對玉門油礦進行探勘,沒想到竟在老君廟處發現石油源頭,開創舉世瞠目的輝煌成就。玉門油礦結果提供了戰爭期間西北後方運輸最重要的維持工作。搭上這班採油的列車,劉氏於是成為早期來到老君廟的第一批人士,見證了此一歷史的時刻。
劉話難以一位油礦同仁之姿,寫下許多豐富而有趣的見聞。譬如說,身處西北邊區,大批外來的採油者,必然會引起當地原住民的反抗,故有哈薩族結隊出沒,任意搶劫行商車輛,「西北人之怕哈薩,猶如北方人之怕狼」,確為真實寫照。同時為了因應政府派員前來採油的這群人,諸多相關措施及政策,透過作者筆下也能瞭解一二。像是蔣介石(1887-1975)曾在1942年8月底蒞礦視察,顯見重視之意;又邊區物資供應不易,探勘人員的糧食接由省府撥給,並按官價,是以遠較民間社會便宜;為了平撫單身男性前來工作,油礦籌備處也招考女性醫護、家政、技術人員,藉以沖淡性別失衡的問題,也發生許多愛情故事,締結不少婚姻。最令人深富趣味的一段,提到老君廟山上第一宿舍,其第一號房間,素為光棍結婚專用,據稱至到戰爭勝利前,已有近二十對的新人出入該舍。
除了描寫老君廟採油的工作外,這部書也紀錄下很多不知名的「油人」故事,包括他們當時日常生活起居、休閒消遣、乃至於辦報活動等。值得注意的是,這群「油人」日後還成為國民政府「接收」時很重要的技術人員。例如,抗戰勝利後,東北和臺灣石油工業之接管,多半與他們有關。作者即是隨著特派員孫越崎(1893-1995)調往東北,負責將原來的鞍山和阜新煉油廠「接收」。
作者在本書各篇文章均係獨立寫成,彼此間雖互有重複,但大體可讀。由於在老君廟工作期間,劉氏得逢至敦煌石窟洞遊覽,結識張大千,故而爰請其題籤書名。

2008-07-28

從軍三十年

劉子清,《從軍三十年》,鳳山:黃埔出版社,1954。共224頁。
在我蒐書的記憶裏,有幾位名家經常為人書寫封面題籤,于右任(1879-1964)算是最常看到的之一。幾乎許多民國時期的軍政人員,都不免會找他來替自己撰題書名,增添光彩;而他的書法,也因此飽受許多藏家的喜愛。這本《從軍三十年》,便是我所藏的其中一部。
劉子清(1905- ),江西樂平人,黃埔軍校第2期步科畢業。他的一生主要係在軍旅方面,抗戰時曾擔任川陝鄂邊綏靖公署政治部主任、第四十四軍政治部主任、軍事委員會政治部第一廳副廳長。後來1949年到臺灣,任國防部中將參議,1964年退役。
本書敘述了劉氏早年入黨和參與軍事戰役的經過,由於身為第2期黃埔學生,身份特殊,故其經歷可視為瞭解黃埔軍校生活的一重要側面。舉凡東征、北伐、抗日,黃埔軍系究竟扮演何種地位和角色,不妨從書中可略知一二。此外,此書亦能做為國共早期內爭的一部信史,尤其是政治部的宣傳工作,劉子清著墨甚多,儘管有其立場,卻頗能窺探日後國共消長之關鍵。
我試舉幾例,說明該書意義之所在。首先,在黃埔軍校初辦時期,學校招考新生往往只能倚靠兩種管道進行:一是各地的秘密黨部組織,一是假借城市中的學校,舉辦招生考試。像作者即是先行在家鄉入黨,然後逕至上海大學報考,最後至廣東受訓。可以說,這幾乎是當時吸收鄉村過剩勞動人口,投入軍旅的主要方式。劉氏便提到:他到廣州後,對每隔一兩條街就有「總司令部」的情況,頗感訝異。我的理解是黃埔軍校既是從類似的手法中建立起來,而黃埔軍之所以能夠脫穎而出,更由於主義信仰的政治宣傳之故。
其次,作者喜愛文墨,書中屢錄有所做詩詞若干,皆與時事環境有關。例如,在抗戰前,劉已至陝西、四川等地考察,寫有〈夏日苦雨〉,反映自己身負政治宣傳任務,然而遭川軍領導人劉湘(1890-1938)所擯斥,無從完成中央命令的苦悶。又有〈四十初度有作四首〉,寫的是抗戰在後方重慶平居讀書之樂,卻又顯示自己政治生涯遭受冷落之意。〈抗戰勝利後由漯赴漢車中錄三首〉則預估中日戰事結束,另一場亂事即將興起,作者也親歷徐蚌會戰悲慘的一幕。
最後,身為國民黨軍要員的劉子清,曾記敘大量有關抗戰的檄文和資料,尤其是《在前線八個月》,親述了自己1938年5月25日自成都出發參加武漢保衛戰的經過。在該文中,他引用大量戰地的記錄,如實地反映了當時國民黨正面戰場的情況,結果之後有意出版,卻在審查中以「語句間尚有欠妥之處」,「對我軍敗退之情形暨散兵軍紀之不良以及政工人員之不能吃苦等,似文嫌有過甚之處」各項原因,被國民政府委員會政治部禁止出版。此事後來也記載於本書之中,劉氏言「當時以種種的考慮,並未出版,至今還留在書箱中,讓它發霉。」不過,這一批未曾面世的文稿,卻出現在最近的北京中國書店,等待拍賣(引自網頁:http://www.zgsd.net/p_73182.shtml),未知何故?該批文稿另外包括有四幕話劇劇本〈前途〉及《論文存稿》、《雜著存稿》、《清園詩稿》、《愚者之見》等6部份,均為作者於1936-1938年所著。值此憑弔劉氏之際,甚望有心人能多加留心這批資料,還諸歷史真相。

2008-07-25

西潮

蔣夢麟,《西潮》,臺北:中華日報社,1959。附最近照片3張,共210頁。
講到封面書名題籤,自己倒是有一本書值得談談,就是眾所周知的《西潮》。此書有多種刊本,充斥於市,我自己手邊即有兩種。除本書外,尚有比較常見的世界書局版。但必須提出的是,本書的版本外間非惟少見,而且可能還是作者來臺灣後所認可的版本。原因無他,蓋書的封面「西潮」與「蔣夢麟著」,便係由蔣氏親筆所寫。證據是來自我所得到的這一本,內有作者毛筆簽名,與封面字體如出一轍。
按理說,這部書的內容可謂人盡皆知,許多的讀者早在中學時便已讀過,並無介紹的意義。不過,最近幾年來我卻覺得情況好像並非如此。往往自己在教書的時候,偶爾會提到該書所呈現的歷史重要處,卻發現學生們的態度是聽者藐藐,毫無干係。究竟是他們的程度降低了,還是本書實際上已經脫離現實環境的需要?抑或處於今日高唱「東方主義」(orientalism)的當代社會,「西力衝擊」的說法早成既陳芻狗?
《西潮》的作者蔣夢麟(1886-1964),浙江餘姚人。他是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育博士,導師便係著名的哲學家杜威(John Dewey, 1859-1952)。返國後的蔣氏,曾經歷任北京大學、浙江大學校長,及教育部部長等職。人們或許比較熟悉蔡元培(1868-1940)在北大校長的事功,卻似乎忽略蔣任17年北大校長的貢獻。
據作者自言:本書撰寫於二次大戰末期,讀者主要針對的是西方歐美的知識界。因此,這部書同時還兼具做為中國導覽的功能,用來爭取盟友的支持。顯然在字裡行間,蔣夢麟對當時敵人日本的描述有其針對性,而對歐美列強的說明則不免「輕輕放過」,有種西力之來與華夏民族主義的崛起之感。唯獨敘及租界時,蔣難免帶有情緒性字眼,陳述洋人的種種惡劣形跡。我認為,要瞭解近代中國民族主義的心態和情感,此書是不可多得的作品之一。
另外,《西潮》有多處文字都遵循「國民革命」史觀來談近一百年中國的變化。這樣角度的觀察與理解,老實說,在今日學界已經有點過時,但毫無疑問地,卻主導了將近半世紀以來的歷史論述(historical discourse)。換言之,吾人在細讀該書內容時,應該要體認這也是一項時代產物下書寫「過去」的策略。就好比蔣氏主張中西文化折衷的理想一樣,他對自己的「歷史」所抱持的理解或認識,在一定程度上構成了歷史的內涵,乃至改變歷史的力量。

2008-07-24

許寶蘅先生文稿

許寶蘅,《許寶蘅先生文稿》,北京:中國書籍出版社,1995。附照片及手迹等20幅,共216頁。
清遺民的心態和取向不一,複雜程度遠遠超過我們所理解,這是我在進行研究時特別感到興味的問題。在人類社會中的「認同」,尤其如此,絕對不能以二分法的方式來看待。蓋因有些人往往基於現實環境的改變,於是做出不同於內心決定的作為,必須以「同情的理解」,設身處地去體會。因此,我們需要知道的是「為什麼」,而不是採取所謂「遊走□□」的字眼做出結論;或許這正是歷史學者跟記者及民代不同之處。就像這本《許寶蘅先生文稿》,即是最佳顯證。
許寶蘅(1875-1961),字季湘,浙江仁和人。他一生歷經了20世紀中國三次政權更替,很值得關注和理解。許氏是1902年舉人;1907年,由學部保考第一名,任軍機章京;民國以後,任總統府秘書、國務院秘書;1927年,任故宮博物院圖書館副館長;次年至遼寧,任省府秘書長;1930年,任黑龍江省府顧問;1931年返回北京;1932年「滿洲國」建立,再度奔赴東北;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,聘為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。
這部《許寶蘅先生文稿》,收錄有許氏四部分的著作:《巢雲簃詩稿》、《巢雲簃詞稿》、《咏籬仙館別集》及摘抄的《巢雲簃日記》。我之所以說「認同」本身意義的複雜,以許氏來說,他經歷三個不同政權的更替,卻能在各時代安身立命,但這與他內心忠於清室並無扞挌。不過,有意思的是,如果光從表面讀本書的話,肯定無從理解這樣的心態。因為這些文學作品,只會隱約透露類似訊息而已,必須仔細推敲當中來龍始末,若是有其他資料輔助,才能得以大白。
像是文稿中,有〈辛亥紀事〉16首,專述清帝遜位之經過,不啻可視為信史,亦可與遺民羅正鈞(1855-1919)《辛亥殉節錄》、吳慶坻(1848-1922/24)《辛亥殉難記》等書相比擬,因為詞中附錄涉及不少政權轉換之際為清室殉亡的人物。從這一點,可以窺知作者內心的政治傾向。〈丁巳感事〉有句云:「欲舉黃旗竟未成,可憐才調最縱橫」,意指張勳復辟,竟未成功。又〈武進董授經敬賦敬賦四十韻呈三君〉有「南京建新都,朝氣亦頗正」,適逢抗戰勝利後,講的是對國民政府的支持。〈書事〉16首寫抗戰勝利後,國府處理時事失當,遂使中共得利。〈仰放過訪以壽蔡除夕元旦諸作見示,次其元旦詩韻奉報〉、〈浣溪沙〉等屢見歌頌紅朝詩詞,如「革命卅餘年,所為無一好。紅旗突高舉,昏夜始天曉。東風大地吹,北斗眾星繞。新業百廢興,舊污一筆掃」,係解放後才寫的作品。
為什麼一個人會有這樣分歧的「認同」?難道整理者無從判別嗎?本書顯然是有意「為賢者諱」,刻意留下許多蛛絲馬跡,以待後人追索。譬如,最引人爭議的部分,是參與滿洲建國一事,在書中難以察覺。〈八十生日諸戚友賜賀招邀宴集,惠以詩詞玩好果食,賦此致謝,并以述懷〉則有附註,說自己「乙酉在長春,八月七日歸來,未遇八日之變」,當中「乙酉」,係指1945年;至於人在長春,全因在「滿洲國」任職之故。對照《康德元年版滿洲國名士錄》可知,許氏嘗任宮內府總務處長,如此一來,自是在「滿洲國」崩潰前夕離開「新京」長春。但通觀全書,我們實難窺測其中一二,若非留心字句,斷難得知。
最後,此書還有兩點可談,以資紀念。一、這部書因為難得,印數僅1000冊,是經由北京的馬先生介紹,由作者後人致贈,特此誌謝。二、本書題籤由名書法家啟功(1912-2005)所寫,甚具別緻。啟功本人即愛新覺羅氏後代,但據其自傳稱,不願以滿人之姓冠名,亦與擺脫20世紀滿人在東北建國一事有關。「認同」之複雜,由此亦見一例。

2008-07-21

往事

毛彥文,《往事》,臺北:作者刊行,1989。附錄〈悼君毅〉等12篇文章及照片38幅,共300頁。
差不多在一年前,我收到一封電子郵件,是從上海某出版社的編輯寄來。對方說:經潘學長的介紹,想找我幫忙影印一本女性回憶錄。知道書名後,我便通知那位編輯先生,自己身邊恰巧有此書,可代為略盡棉薄之力。不料沒過多久,對方便匆忙回信,謂坊間已有簡體字書出版。嗣後某日,我曾在「萬卷樓」偶然看到;記得重新出版的「導讀」,係由羅姓老師撰筆,值得一讀。這本書就是毛彥文(1898-?)的《往事》。
或許有人會納悶:毛彥文何許人也?幹嘛上海的編輯要苦苦尋其回憶錄?在上個世紀90年代,中國知識界因為陳寅恪(1890-1969)的名人熱潮,而使得創辦清華國學院的吳宓(1894-1978)備受矚目。這位經營1920年代反對「新文化運動」刊物《學衡》的學者,日記隨之由後人整理出版公開,造成轟動。尤其他的婚姻及戀情,也因此讓人重新憶起。毛彥文即是吳宓當時苦戀的對象之一;後來毛氏與政壇名人熊希齡(1867-1937)締結姻緣,兩人年歲相差33歲,更引來社會一陣關注。光是這麼豐富的內容情節,教人不想讀她的回憶錄也難。
不過,當我讀其回憶文字後,倒覺得表兄朱君毅才令毛氏刻苦銘心。對於《往事》,不妨應該從女性的角度來解析,可能會有更多的想像空間。非惟情感方面如此,包括女性如何參與公共空間的活動,甚至是投身政治,本書其實有相當的篇幅可供吾人探究。
至於我的這本毛氏回憶錄,其實是碩士指導教授吳老師所贈的。原因是早在碩士修課時,我便寫了一篇關於吳宓的不成熟報告;當時吳的日記尚未出版,資料甚少,師長因此留下印象。之後當兵期間,百無聊賴,每每尋書解悶。有次返校與吳老師閒談,老師提及刻正寫一篇關於吳宓的感情和時代關係的文章。他因為對毛女士充滿興趣,透過私人管道而索得未公開出版的本書。說著說著,老師一時興起,索性便將書送給我。謹誌此段緣由,以解讀書莘莘之樂。
在結束之前,無意間搜索到沈衛威有篇訪問毛女士的文章(http://www.gmw.cn/CONTENT/2004-06/18/content_45049.htm)。可以確知的是,毛氏年歲已高壽破百。但沈文裏苦苦追問毛、吳兩人情愫關係,被回以「無聊、無聊」,像今日狗仔追求那些私領域的新聞一般,不免有管見之譏。因為此事在鄙人看來,已成過往雲煙,無關歷史的重要與否。

2008-07-20

荷堂詩話

陳聲聰,《荷堂詩話》,福州:福建美術出版社,1996。附作者照片及手迹各一,共185頁。
陳聲聰(1897-1987),字兼與,號壺因、荷堂,係清舉人陳壽璚(1873-1991)之侄。陳氏畢業於中國大學政治經濟科,曾任福建省直接稅局局長、財政部專門委員。1949年解放後,被聘為上海文史研究館館員,期間還任中華韻文學會副理事長、中華詩詞學會顧問。由於早年在京時,陳即以書法名於時,工詩詞,亦擅畫蘭竹、山水,因此頗具盛譽。
本書實為《兼于閣詩話》之續編,在作者歿後才出版。詩話一類的體裁,已有淵源,在近代中國而言,像陳衍(1856-1937)《石遺室詩話》、楊鍾羲(1865-1940)《雪橋詩話》、狄葆賢(1875-1921)《平等閣詩話》、陳詩(1864-1943)《尊瓠室詩話》皆是。讀詩話有幾種好處:第一、它算是詩集的一種綜合性資料和介紹,透過詩話作者的纂輯和解讀,我們可以迅速理解古典文體中撰寫人想要表達的情境。第二、詩話偶有藝文掌故穿插期間,不妨可視為一種史料。第三、詩是傳統社會識字階層的一種重要利器,用來表達個人情緒,甚至維繫人際關係。有的詩人經常以歷史事件做為題材,如果想要理解傳統和古典社會人們的心態,整合集體現象的詩話算是具有相當意義的資料。以清代而言,如林昌彝(1803-1876)的《射鷹樓詩話》,專記鴉片戰爭時期詩歌,堪稱研究該時期最佳的史料之一。
陳聲聰的這部《荷堂詩話》,所記均為清季民國以來人物,雖以人記詩,然重要性已遠遜於《兼于閣詩話》。儘管如此,作者因涉有解放後人物事蹟,仍具價值。譬如,寫有許多南社舊事的鄭逸梅(1895-1992),被江亢虎(1883-1954)戲稱為「無冕帝王」;黃璠於中日戰爭期間,憤於日人橫暴,輒入晉察冀的「民主根據地」,日日寫詩,著有《游擊草》,描述中共在邊區活動狀況;又屢言及無錫國學專修館門生,如沈熙乾、楊廷福、江辛眉等人活動。
另外,多提到陳氏家鄉人物,為外界鮮知。像葉葱奇(妻鄭文淵),乃為鄭孝胥之婿,長期居上海而不出,1949年後有雜文在香港《大公報‧藝林》;又如福州人黃葆戊(1880-1968),居上海數十年,為商務印書館所出書題簽,當反右整風雲湧之際,黃自言「半生舊社會人,有如一塊破布,五顏六色,今欲將其染紅,亦黝不新鮮」,可識其況。
我之所以識得陳聲聰,乃因讀鄧雲鄉(1924-1999)書,涉及《舊都文物略》編纂過程,始悉其人。至於《荷堂詩話》,則是在2004年至上海時,在某家地方不大的二手書店中購得。雖然對我來說,《兼于閣詩話》更有益於研究,但本書其實也增添不少對當代人物軼事的瞭解。

2008-07-18

何鍵‧王東原日記

高原、陳永芳編輯,《何鍵‧王東原日記》,出版地不詳:中國文史出版社,1993。附照片、原稿5張,共337頁。
根據編輯說明,這部日記的原稿是藏於湖南省的檔案館,歷經編者整理後出版。何鍵(1885-1956)、王東原(1898-1997)兩人在民國先後曾任湖南省主席,後來均隨國府遷臺,度過晚年。由於兩人以反共著稱,換言之,此書乃遺留在大陸的「罪證」,以毫無刪減的方式保留下來,成為史料。
兩人日記的時間範圍是:何氏為1931年3月至1932年9月,王氏為1934年7月至1936年12月;大致來說,主要涵蓋1930年代上半葉。因為兩人在國民黨內的地位,該書內容遂成為一部理解訓政時期國府在湖南統治的最佳寫照。細讀書中文字,可以探究國民黨是如何來進行掃除共產勢力,以及同時推動恢復「傳統」精神,做為鞏固政權和凝聚統治向心力的方式。舉例來說,運用關、岳二聖的民間祭祀信仰,藉以提倡道德,便係何鍵最常留意的部分。就我所知,上海復旦大學有某位博士的學位論文特別對此著墨甚多,頗值關注。
至於王東原日記的部分,有處很可提出:他在1934年夏天參加第二期軍官訓練團,以往對這方面的瞭解並不太多。可是,透過王的日記,卻傳達以往我們不知的內容。像是將每日講師上課的內容,做簡要摘述;還有讀《國聞周報》、《地方自治之理論與實際》,包含整個基層軍官對於地方統治的看法;當然還有國府的反共策略,如何處置共黨人員。
何、王二人平日生活也有值得深究的地方。他們都追慕曾國藩的事功;每天早上都會練拳、刀劍;甚至重視《論語》一類典籍等等。何鍵日記中更有推動促進「社會忠義」一語,可以覘見此時期的風氣和現象。
這本書能夠提供的訊息還相當地多,是檢討1930年代中國政治與文化不可多得的資料。儘管兩名作者均屬國府高層人員,但仍能從他們的字裡行間,窺探時代環境,因此值得一讀再讀。

2008-07-16

草堂之靈

楊鈞,《草堂之靈》,長沙:岳麓書社,1985。共337頁。
我最開始認識此書,是因為在博士班一年級時,讀劉聲木(1878-1950)的《萇楚齋隨筆》而來,深覺書名有趣。後來,經查在中研院傅斯年圖書館有1928年的線裝本,便親自到館一閱。這部點校本則是我日後在網路上有機會拍購得到的。
楊鈞(1881-1940),字重子,湖南湘潭人。現在知道這號清末民初存在的人恐怕不多。其實楊氏的堂兄楊度(1874-1931),即是近代中國歷史上眾所周知的政治人物。楊度在歷史上定位可謂毀譽參半,既是湖南名士王闓運(1833-1916)的得意弟子,又曾是支持立憲的維新人物,後來領銜主持籌安會要恢復帝制,晚年加入共產黨。他的一生角色多變,正為轉型時代中國人思想激進的代表。相較起來,作者楊鈞就顯得人生際遇沒那麼豐富;然而,也因為堂兄的關係,他的筆記內容見聞廣闊,格外引人注目。
首先,楊氏對書畫、金石、詩文略精擅長,故書中有不少篇幅談相關內容。譬如書法,本書有〈說永字〉、〈論執筆〉、〈說篆〉、〈記硯〉等,表達個人見解。又如李瑞清(1867-1920)、曾熙(1861-1930)的書畫家的軼事,多所外間未見。當然,對於同是湖南人的王闓運,《草堂之靈》更紀錄了許多不見於王氏個人著作的言論和看法。
楊鈞的書內多警語,而且讀來甚有意思。像是言及李瑞清「鬻賣筆墨,同於賣身,為儒生之慘事」;又讀書「求學者必須求不同於時人,而後乃進而求之不同於古人。不同於古人尚易,不同於時人實難」,蓋因易受風氣影響;言民國建立,「無真可認」等等皆是。
另一值得提的是,此書出版不久前,湖南當地士紳老輩遭逢「丁卯年運」,多被赤黨戕害。這件事造成的心理創傷及影響,也在作者筆下略見一二。其中有段在葉德輝(1864-1927)被害前夕,楊氏亦飽受囹圄痛楚,寫來「恐怖」猶如歷歷在目,可說是第一手最原始的心態史料。

2008-07-15

三十自傳

張永明,《三十自傳》,臺北:作者刊行,1959。共16頁。
張永明(1911-1983),福建武平人。原名維烈,字煥光,號永明。張氏6歲入小學讀書,畢業後升學廣東蕉嶺中學及長汀福建省立第七中學,1930年考入北京中國大學國學系。他一生以教育為志業,所記也與此有關。
這部《三十自傳》,其實早已在1939年寫就完成。後來作者1947年東渡臺灣,先後在臺北師範學校、建國中學、臺北師專、華僑中學、臺南女中、國立藝專以及東吳大學等校擔任講師、教授等職,並出任臺灣教育部專員。晚年期間,決定將書重新釐定,付印刊行。張氏特別請來董作賓(1895-1963)以甲骨文字的書法來撰寫封面。
綜觀張永明的生平自述,有兩點值得一記:其一、作者在大學畢業後,遊歷長安、洛陽、開封、杭州、北京、南京等各地,輾轉13省,飽覽風光名勝。這段期間,他寫〈西北遊歷日記〉,分刊於《西北日報》。本書並有張的詩作數首,描寫了所經歷的地方。
另一件事係張氏在1936年,因駐軍陳千里旅長之荐,任福建省保安處政治部秘書。結果他眼見「同仁勾心鬥角、互相排擠之現象,自覺政治場合,實與個性不宜」,故數月後辭官歸去,轉任省立永安師範教師。
由於作者在當時華北屢屢撰文,因此稍具知名,甚至名字還被日本的橋川時雄(1894-1982)收入《中國文化界人物總鑑》。張的治學嚴謹,教學認真負責,深受學生愛戴,但因秉性耿介,終生不得志,雖滿腹經綸,卻未能於政界久留。去臺灣後也未再另立家室,晚景淒涼,曾自作「孤孤單單人一個,冷冷清清屋兩間」一聯自嘲。1983年8月30日,張永明病逝於臺大附屬醫院,終年74歲。由於當時親屬尚不能赴臺奔喪,其喪事全由旅臺的武平同鄉會料理。1990年,遺骨遷回家鄉安葬。

2008-07-14

感恩歲月——王貞治母親的故事

王登美著,林慶旺譯,《感恩歲月——王貞治母親的故事》,臺北:中華日報社出版部,1985。附照片20幅,共204頁。
引起我重視歷史上「認同」的課題,除了因為進行清遺民的研究外,這幾年來,也對不同時空下類似的人物、群體,有更深刻的體會,甚至進而找相關的書籍來閱讀。譬如,冷戰時期國共爭鬥中,也有象徵「文化資源」的人物被拿來操作、籠絡,鄧麗君(1953-1995)便係其中一位深值研究的對象。另一位我所注意的人物,即是在日本享譽盛名的棒球選手王貞治(1940- )。
現在年輕的一代,大多會把焦點放在人在洋基隊的「臺灣之光」王建民身上,可能都遺忘了王貞治這位1960年代中期在臺灣叱吒風雲的人物。對王氏而言,他到底是哪個國家的人民?是日本?中華民國?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?想必他自我的認同,與人們對他的期待,以及現實環境帶給他的影響,都是非常有意思的課題。我初次感受到王氏所代表的冷戰史意義,主要是從日人鈴木洋史的《王貞治‧百年歸鄉》一書而來。不久前,剛好又在離住家不遠的夜市古書店,買到這本王貞治母親的自述,心想剛好可以從另一角度來思考。
作者王登美(1901-?),原名「當住登美」。依日本《戶籍法》規定「妻從夫姓」,所以婚後改名。在1916年,王登美第一次到東京幫傭;11年後,她嫁給中國籍的王仕福(1901-1985)。本書前半部講述王母奮鬥的過程,後半則以王貞治為重心,簡單地談王如何對棒球運動吸引,直到結婚的情況。乍看之下,一部歌頌「母以子貴」的回憶錄,卻道盡日本在兩次世界大戰期間,一般百姓所遭遇的生活處境。一切情節就好像日劇的「阿信」一樣,那是一個努力向前、不畏挫折的年代。老實說,反倒不如鈴木洋史的書來得有意義。不過,這也是時代使然,直到今日我們才足以瞭解當中意涵。
最後,特別值得一提,後來1989年也以同書名翻拍成電影,由午馬(飾演王仕福)、鈴鹿景子(飾演王登美)、馬景濤(飾演王貞治)、王美雪等人主演。該影片曾到香港、馬來西亞和義大利參展。

2008-07-13

愛儷園夢影錄

李恩績,《愛儷園夢影錄》,北京:生活‧讀書‧新知三聯書店,1984。附錄:〈愛儷園——海上的迷宮〉,及作者所畫扇面與手稿照片4幅,共318頁。
去年夏天我到上海找資料時,曾拜訪一位清遺民之子。承他告知:現在的上海展覽館原址,其實即是傳說中的哈同花園處。為此,我還特別前往當地拍下照片,以資紀念。現在要講的這本書,內容就是一位曾在哈同花園待過的畫家,有關他在該處的回憶文字。
「愛儷園」便係哈同花園的本名。哈同(Silas Aaron Hardoon, 1851-1931),是近代上海著名的一位猶太籍商人,手下擁有滬濱許多房地產。他出生於巴格達(بغداد‎或Baghdād),1873年始到上海,1887年擔任上海法租界的公董局董事,1898年又改任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。1901年脫離沙遜洋行,獨立創辦哈同洋行,專營房地產業。由於開發經營上海南京路,獲得成功,1904年開始在靜安寺路購地300畝,興建當時上海最大的私人花園,以典型的中國式園林做為建築。嗣後,因哈同熱衷於中國古典文化,還在園內創辦倉聖明智大學。
作者能夠到愛儷園工作,完全因為父親在園內工作之故,得以乘便入園,後來還擔任起總管姬覺彌(潘林,1861後-1964)的畫作代筆人。在他的描述下,讀者於是能夠看到一個以往被視為神秘且不可知的哈同花園,還有民初上海文人畫家的種種軼事。書中所述,包括許多近代知名的文化及學術人物,像是吳昌碩(1844-1927)、王國維(1877-1927)、蒲作英(1832-1911)、鄒安(1864-1940)、廉南湖(1868-1932)、徐悲鴻(1895-1953)等等,這些人物都寫得有血有肉,寫出外人所不知的內容。當然,我最開心是從中讀到許多清遺民的事蹟和活動。
譬如王國維,書中即有多處提到他在園中的工作。作者說到王是「一個不很高大的身材,面孔也瘦小,牙齒有點獠在外面。常穿著當時通行的及法布袍子,羅緞短袖馬褂。後面拖了一條短辮子。冬天他戴上一個瓜皮帽子,或者穿上羊皮袍子。但他沒有比羊皮更高貴的皮衣。他的衣式不很時式,也不很古板,但很整潔。他的近視眼鏡是新式的。他也會抽香煙。總之他的物質生活,是很隨隨便便,決沒有一點遺老或或名流的氣味。看去有點像舊式商店裏的小伙計。」
另一位鄒安的描寫,亦是維妙維肖。作者說他「這位金石家,只是掌故家,不是考古家」,後來因為《周金文存》的版權問題,和姬覺彌鬧翻,提出辭職。替人題鼎名,態度草率,卻要潤格,且價格高昂。書中每寫到他,頗有小資產階級的意味。
總之,《愛儷園夢影錄》雖是一本小書,卻也是一種無可取代的信史。在人們對昔日饒富盛名的哈同花園充滿神秘的興味時,此書不可不拿來一讀。

2008-07-10

採訪二年

李岳勳,《採訪二年》,嘉義:梅山鄉農會,1950。共193頁。
鑑於在中國大陸統治失敗的經驗,國民政府∕國民黨到底用怎樣的方式,完成臺灣內部有效的治理?相信這個課題,是目前學界許多人都有興趣且想要瞭解的。據我所知,研究1950年代的學者幾乎對此投注極大的心力。至於我自己,對這方面毫無所知,應該學習的地方很多。多年前,剛好有機會在古書店看到本書,覺得可以深思一番,於是斥資重金,購來一讀。
《採訪二年》講的是「光復」後一位青年對北嘉義地區的風俗民情,做一通盤考察和描述。作者是《公論報》的記者,用他極富生動的筆花,刻畫當時地方社會的景象。綜觀全書,大概有幾個議題是李氏頗為留心的:一、阿里山林區的砍伐,造林政策和農場規劃。從李岳勳的角度來看,日本殖民時期雖對山林進行「掠奪」,但也懂得「護林」之道;像是注重造林事業與要求。所以,通書均見作者對森林的個人主張與見解。
其次是關於原住民的安置問題。作者以為:儘管「光復」業已四年,但政府官員未曾到山中巡視探望,彷彿將山中人視為化外之民,仍以「平地人」的眼光,把他們看做落後的象徵。這裏也凸顯出國府如何進行族群融合和文化交流,多麼表面化而缺乏有效的理解。
再次,本書還有許多關於雲嘉南地區基層社會的描寫,像是糖業的發展、鄉村郵業之進行、地方客運如何安排、海岸防波堤工程的建設、地方學校教育及宗教迷信影響等。
此外,該書援請李萬居(1901-1966)、薛人仰(1913-?)寫序,兩人戰後均隨國府來臺灣,皆係「光復」初期重量級地方人士。因此,作者對雲嘉南地區的考察採訪,無形中也說明本書所深具的重要意義。

2008-07-05

翠薇嶂

楊令茀著,翟國瑾譯,《翠薇嶂》,臺北:黎明文化事業公司,1978。附圖及照片7幅,共486頁。
楊令茀(1887-1978),江蘇無錫人。她系出名門望族,自幼受到家境影響,酷愛文學,勤習書畫。5歲時,楊氏的作品即備受矚目,甚至參加畫展;8歲又師從江南著名的畫家吳觀岱(1862-1929)。至於求學的經歷也不遑多讓,在上海務本女子中學時便品學兼優,曾獲上海市中學生聯合運動會跳欄冠軍及學校的獎學金;畢業後還執教於江蘇如皋小學和南京女子師範學校。
清民之際,楊令茀跟隨長兄來到北京,得以拜文壇耄宿樊增祥(1846-1931)為師,同時並結識了陳師曾(1876-1923)、林紓(1852-1924)、廉南湖(1868-1932)等人,親獲教誨和指點,於是畫藝及詩文的功力日益精進。民國時期,她還曾在北京舉行個人畫展,並與齊白石(1864-1957)一起辦過畫展。嗣後不久,楊即被推薦到故宮的古物陳列所充當畫師,在那裏得以觀賞、臨摹歷代名作,尤其致力於臨摹歷代帝王和皇后的畫像。因此她當時不僅畫名大噪,詩亦受到盛譽。
在這部自述中,有幾段內容甚有趣,頗可當作掌故來看。例如,作者與北京藝術協會參加濟南府的書畫義展,順便赴曲阜一行,拜訪孔廟。當遜帝還在紫禁城內時,楊因遺民陳寶琛(1848-1935)的緣故,進宮晉見瑜太妃,甚至後來參加宮內中秋活動。連末代皇帝的婚禮,作者也是入幕之賓。楊氏書中也多次提及川島芳子(金璧輝,1907-1948),形容其為「危險的美女」。嗣後,遜帝被迫離開皇宮,清室善後委員會於是入紫禁城點查,楊氏又因廉南湖的關係,得以在故宮博物院成立前入宮參觀。
由於本書係屬事後追憶,加上經由英文翻譯而成,故內容上難免會有所瑕疵,使用時必須小心。首先,時間先後次序錯亂,閱讀必須對相關事件順序、人物生卒有通盤理解,否則將錯置。其次是稱金梁(1878-1962)任職「瀋陽故宮博物院」,係翻譯有誤,應為「奉天博物館」,可對照內尾直昌所編的《康德元年版滿洲國名士錄》。
我因為處理清遺民的文化及藝術事業相關議題,無意間從樊增祥的詩文裏認識了楊氏。讀了她的這本回憶錄,更感清末民初這段時代大變局,真是到處充滿興味,可以深究的議題其實很多。

2008-07-04

西南紀行

錢桐蓀,《西南紀行》,臺北:正中書局,1962。附照片若干,共196頁。
某次有位學者在講論會上,公開宣稱將結合相關資料,配合運用現代網路科技,重新還原抗戰時期流亡大後方的路線,斯業偉哉!鄙人不敏,聽來不勝嚮往,深覺或許因此將改寫抗戰人們的生活史也說不定。但是,倒讓我想起《西南紀行》一書,值得在此推薦。
這是一部由回憶文字夾敘日記而成的書,時間主要自1937年8月15日起,約至1949年2月左右為止。作者當時從事法界公務,隨著政府一起「播遷」到後方,一路曾歷經了南京、鄭州、漢口、長沙、桂林、貴陽、重慶、昆明等地;可以說,幾乎華中、華南半壁中國皆已繞盡。透過旅行書寫的方式,本書詳細紀錄了戰爭下該地景物與人民生活樣貌,隨書還有珍貴的照片呈現。特別是那些邊區原住民的日常生活,也都到處在內容裏可見。
此處試舉兩筆史料,以證該書的意義。一、重慶市在抗戰期間,經常有空襲發生,故路途有所謂的「疏建車」,乃市當局為求疏散人們之計;另靠近市郊的鄉間,多有簡單住宅,無論公所私宅,皆依地鑿洞,目的為了防空之用。據說,重慶的人造防空洞可媲美桂林的天然洞穴,當時歐美某國派員前來考察技術,甚至打算募工仿造。二、作者考取法官資格,曾至歇馬場進行受訓將近半年,嗣後還有重慶地方法院實習過程,本書也不忘紀錄下相關資料,頗值參考。
書的最末一章記載作者離南京來臺灣的經歷。整體說來,這部分固然頗與書名有所扞挌,並不協調。不過儘管如此,以一位法界人士的立場而論,錢桐蓀寫下他對臺北最初的印象,包括充滿日化的飲食、衣著,還有本地發展出來的宗教、生活習慣等。對照其他類似的回憶錄史籍,本書在此依舊仍值一讀,有其貢獻所在。

2008-07-02

鄒崖詩集附年譜

何藻翔,《鄒崖詩集附年譜》,香港:何鴻平刊行,1958。附照片一張,共170頁。
何藻翔(1865-1930),廣東順德人。何氏終生有著相當豐富的經歷,深值一談。譬如22歲時,他第二次赴京應試,還結識維新派的康有為(1858-1927)與梁啟超(1873-1929)。1892年時中進士,何被授官為兵部主事。但由於跟康有為的交往日益密切,於是加入「強學會」,研習新學和英文,並與梁啟超、黃遵憲(1848-1905)和大刀王五(1844-1900)等傑出人物結為密友,共圖變法大業。不過戊戌政變發生時,他適逢上年已回鄉守孝,僥倖避過了黨禍。此外,何藻翔在晚清之際,曾代表清政府與英國簽訂兩次條約,承認中國對西藏的領土主權,後撰有《藏語》一書,即是描述近代史上中、英、藏之間關係的文獻。
何氏在辛亥革命後不久,即南歸廣州,租住西關十五甫民居,在屋旁空地以種菜度日,成為一位忠於清朝的遺民。在我所有的這部書中,頁首便是附上他「剃鬚髮,易僧服」的遺照,充滿有意「逃禪」、且異於時局的心態。有意思的是,在民國甫建之初,基於反對袁世凱(1859-1916)「篡國」,何藻翔還曾親自上書給廣東都督胡漢民(1879-1936),歷數袁氏罪狀,呼籲出兵北伐。此外,何氏又應聘鄒魯(1885-1954)所開設的廣東通志局,擔任總纂。身為一位忠清的遺民,卻以藉助革命黨人之力,希冀推倒敵對勢力,作為不可不謂「怪異」。然而,此亦可見民初的思想複雜一斑。
其後,何藻翔歷任廣州醫學實習館館長和學海堂學長,致力於溝通中西醫學,弘揚傳統文化。1920年秋移居香港,先後在聖士提反中學、學海書樓任教,直到65歲去世。執教之餘,他兼而行醫濟世,醫術頗負時譽。
我之所以會注意到何藻翔這人,完全是因為讀吳天任(1916-)所編的《康有為先生年譜》。吳氏係廣東南海人,歷任香港學海書樓、香港中文大學校外進修部、葛量洪師範學院、中文夜學院、樹仁學院等院校的高級講師,是位努力蒐羅粵省文獻的學者。他還曾編有《梁節庵先生年譜》一書。至於我身邊的這部《鄒崖詩集附年譜》,還是吳氏簽名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