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-06-12

廣陵小唱

楊祚杰,《廣陵小唱》,臺北:揚州鄉訊雜誌社,1977。共73頁。
研究歷史課題,如果素材愈是多元,便愈能呈現各種不同社會面向。邇來對於民間竹枝詞的關注和使用,即是顯例。探討成都社會的王笛先生,其Street Culture in Chengdu: Public Space, Urban Commoners, and Local Politics, 1870-1930一書中,也採用了大量竹枝詞的史料,因而廣受好評。我自己留意到這方面資料,其實是在就讀博士班期間。前陣子購買到的這本《廣陵小唱》,也是與此相關文體之一。
可是《廣陵小唱》還有另一功能。雖然它是一部紀錄民國揚州社會景況的竹枝詞資料,但究其實,該書「回憶」的性質大於呈現實際內容的意義。作者楊祚杰,江蘇江都人,生年約自1907年起(據他的著作《八十自選集》刊於1987年推定),卒年不詳。據書中兩篇自序斷定,這是楊氏「身羈海隅,不忘故土」之作,大有憶述和夾議近代史蹟的意味。
全書共分兩輯:《憶江南》和《揚州竹枝詞》,分別各100首。《憶江南》內容主要係歌詠揚州當地的四季三節民俗,乃至鄉間社會之景物特產;《揚州竹枝詞》則是記載民國時期史事與人物,涉及辛亥革命、北伐、抗日等各階段。就史料的價值而言,後者似乎較高,實則未然。若以研究民俗或地理的角度來看,前者亦能提供不少基層社會的傳統儀式、文化,足堪進一步深究,端看研究者的出發點而論。
這裡略舉所見有意義的部分,以饗讀者。其一、〈上茶館〉有云:揚州點心,聞名全國,其中茶館分三類。一為麵館,可以叫菜;一為茶館,以點心為主;另一為花園茶社,陳列四時名卉,如「富春」、「頤園」等。茶社是民間社會的寫照之一,茶客亦以類聚,如律師、記者、教員、商人等,各集一間。「富春」門前之長廊,多屬地方士紳,晨茗一壺,直留至下午復飲。古董商每攜書畫古玩來此求售,俗因戲稱之為「鄉賢祠」。
其二、揚州在國民革命北伐期間,屢為孫傳芳(1885-1935)和北伐軍相互爭持的場域,書中有多首竹枝詞以此為背景說明。像是孫軍在揚州時,大肆捕捉國民革命軍及黨員,尤以遇有「蓄髮趨時」之青少年為目標,故人人自危,無不剃頭,儼若在家的和尚。
其三、北伐及中原大戰後,國民政府開始推行「黨治」,由地方黨部配合政策實施改造。揚州當地也有若干相呼應的「黨治」工作,如1931年,揚州接收舊皇宮,改建中山紀念堂,由王柏齡(1889-1942)主其事。王氏並以紀念革命烈士熊成基(1887-1910)為由,創建「熊園」(現為揚州工人療養院一帶),將原皇宮大殿移至他處,一磚一瓦悉仍舊材。另一則是關於江蘇省府要求各縣土地陳報,目的為求順利進行清丈,然地方上的地主頗不願配合,導致反抗情形滋生,揚州城南首先發難,嗣後土地問題更蔓延至各區。在此,黨部身負重責,扮演非常關鍵的角色,有幾首竹枝詞反映如此課題。
其四是關於抗戰期間的揚州境況。譬如樊川居於江都、泰縣、高郵三地交界,1938年春節時由於中日兩軍戰事,難民麕集於此,故而造就市面繁榮景象,一時有「小上海」之譽。當日軍在此佔領重要城鎮時,四鄉頓成無政府狀態,地方人士於是組成鄉兵自衛,大刀會便趁勢而興。本書有幾處憶及揚州地方在日人、秘密會社、黨部游擊隊組織之間互相角力的情況,頗能提供研究抗戰期間「敵後」區之參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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