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-10-23

星軺小記

楊亮功,《星軺小記》,臺北:聯經出版事業公司,1980。共133頁。
這部小書所記內容是抗戰期間(1938-1944)奉使巡察紀行之作。作者楊亮功(1895-1992),名保銘,字亮功,安徽省巢縣人。1920年北京大學中國文學系畢業,1921年任安徽省立第一中學校長。後留學美國,兩年後轉入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師範學院。1927年獲紐約大學哲學博士學位。1928年返回中國任河南開封第五中山大學教授兼文科主任,6月並任胡適主持的吳淞中國公學副校長。1930年任安徽大學校長。1931年因開除學生引起風波,轉任北京大學教育系教授。1933年擔任監察委員。中日戰起,楊氏擔任皖贛監察使,由於地處戰區,重要城市及交通路線多陷敵軍日人之手,他奉命前往探查民情輿論,先後共四次。
《星軺小記》雖為日記的方式記載,可是接連提及地方社會在戰爭期間發生的各種實際情況,包括國家政府如何來進行控制等相關問題。我讀了本書後,有如下印象:首先,地方政府往往為求自保,經常違法收捐徵役,引來嚴重的民怨。譬如書內萬載縣當地,壯丁的訓練多在農忙期間舉行,有失古人不違農時之意。楊亮功對此表示:「予沿途所聞所見虐待壯丁之事,不一而足,中央既鞭長莫及,予屢向地方軍政當局建議,亦殊少效果。」第二處值得留意的地方是關於地方軍事武力。本來,散兵游勇原為穩定社會的主要助力,然而歷經戰爭紛亂,卻反而成為破壞秩序的主要來源。書中屢言邊境伏莽為患,又稱有某補訓團,近駐山口,紀律甚壞,地方苦之。過去形容「夜不閉戶,雞犬不驚」的情況,現在亦復如此,但卻是「已無戶可閉,亦無雞犬可驚」,即因地方軍隊肆虐後結果。換言之,真正造成動亂的未必全是日軍帶來的人禍,反倒是潛藏在地方的軍事武裝組織。
再者,在空間政治學的因素下,戰爭也促使出現所謂「三不管地帶」,並產生前所未見的社會改變。像是為求躲避戰亂,昔之荒村反成今日新市,變為百姓聚集之所,如沈邱、臨泉、太和接壤之區,本屬偏僻小鎮,戰後已成為通商巨城;又如身處省境交界的居民,往往因為戰事帶來行政區域的重劃,致使人民心生不滿,省界糾紛而起,婺源一地即是其例。
最後一點有意思的地方,是關於「淪陷區」百姓的心態。楊氏在日記中提到多處來自「維持會」人員轉述:自己並非願做漢奸,實乃受制於環境所迫使然。言下之意,頗有兩難,既為了自身生存的需要,又得免於蒙受出賣國家之譏。某次,有位「淪陷區」的老婦煮茗待客,作者給紙幣五元,結果婦人堅決拒收,並言:「諸先生為國宣勤,今一杯水猶欲取值,將以老婦人為漢奸耶?」可見「漢奸」一詞之污名,人們每欲自清,成為這些模糊地帶亟待釐清的課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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